Saturday, December 16, 2006
地平線般的悲傷
昨晚睡前和在西岸某山上滑雪的前男友打了通電話。沒有特別的原因,不過就是處在一個被亂的像毛線球般的思緒壓搾到極端疲憊卻又無法入眠的狀態。今早是在一個夢境般的情境下醒來。偶爾會在家過夜的房東太太一如反常地沒有在客聽裡東摸摸西摸摸,製造各種有趣的聲音。聽不到房門外任何一點她的聲響,也聽不到一牆之隔的院子裡鄰居或小鳥或修外牆工人們的談話聲,有五分鐘,世界進入了真空狀態,剩下的只是無止盡的寂靜。
無止無盡。
看著透過白色百葉窗板落進的白色光線,我喃喃自語: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總之不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後來手機的鬧鐘鈴聲響了,一瞬間,我機動式地跳下床,展開一連串每天必須要做或再也不去仔細考慮為何要做或自己想做不想做等之例行公事。刷牙、洗臉、在臉頰上塗上一層薄薄的乳液。更衣、梳理頭髮、再在嘴唇上塗上一層淡淡的豆蔻色、在眼皮上刷上淡淡的淺咖啡。然後,在鏡子前,行動停止。
我到底在幹嘛?
儘管內心是如此悲傷。
壓抑不住這份悲傷,一如往常衝出家門去趕搭shuttle的我給在佛州念書的國中同學播了通電話。聊了一下他一個半小時之後的大考,也聊了一下昨晚自己在地鐵站前半小時的對話。刻意地提高了自己的聲調,也刻意地用玩笑的方式轉述昨晚的談話內容。最後在說了聲「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或「祝你考試順利」等諸如此類的對話中結束通話。
儘管內心是如此悲傷。
一堂50分鐘的課不過是在自己的思緒與教授滔滔不絕談論現今中國種種社會問題的背景音樂之間遊走。努力寫著筆記的手不過是被強迫聽從大腦:「那是應該要做的!」的命令下的勞動實踐者。
儘管,內心依舊是如此悲傷。
當內心在無止盡地悲傷時,我們有沒有要求地球停止轉動、工作行程一時停擺、責任暫時擱下、自我批判或反省能力完全拋棄的權利?
(沉思)
沒有,沒有的。
因為這是一個不容許人不完美、不容許人在外顯露內心的孤寂、不安、悲傷或失望的地方。因為那是不夠堅強、不夠獨立、不夠 professional。
“How are you? How is it going?”
“Good, good … Things are going alright. What about you? What’s going on?”
“Not much … Very little … Just hanging in here.”
我們到底在幹嘛?
Just too busy being “good,” being "alright,” and “just hanging in here.”
所以踏出講堂,我繼續和學生們說話,告訴他們我歡迎他們在假期中和我 email,向我討論有關報告的事情。所以我帶上耳機,在趕往下一個會議的路上匆忙地行走。
又在會議上匆容地分享我所觀察到中國內地的種種教育問題,或是我們如何可以幫助學生們在最後一堂課上認知到目前中國各種的社會問題或也不過是任何一國家在邁向現代化的過程中無可避免的陣痛。
我到底在幹嘛?
如果人與人之間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對方、去尊重、去理解、去關心、去努力去愛對方的話 (如同上帝是如此把我們看做他最最珍貴的,最最值得去大愛的),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
「地平線」這個詞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在和哥哥看機器貓小叮噹卡通時領悟到的。
「哥,什麼是“地平線”?」我問。
「嗯,就是有時候你坐在沙灘上看夕陽,最後太陽消失在遠方那一條線的背後的地方。」哥試著解釋。
「嗯 …」我那小小的腦袋還是不太懂他的意思。「可是,“地”不是在我們坐著的沙灘的腳邊嗎?為什麼“地”會是遠方那條看得到的線呢?」我仰著頭又問。
「哎,怎麼和你說呢 …」哥哥也開始歪著頭思考。
「啊,你看你看,就是那條線嘛!」突然,哥哥指著電視上小叮噹和他的同伴們唱著歌、拉著手、踏著整齊的步伐向遠方的夕陽邁進的畫面。
「看到那一條線沒有?看起來是一條線,可是當他們不停地向那個方向走的時候,到最後那條線不就變成他們腳下踏的土地嗎?」哥哥再解釋。
「噢 …」看到了我喜歡的小叮噹和他的同伴們那麼快樂地在行走的畫面,我突然懂了。
「換句話說 …“地平線”其實並不存在囉?只是看起來像一條線?」我說。
「嗯,是呀」哥哥鬆了口氣。感謝小叮噹,小妹妹好像懂了。
在這個當下,不知如何去形容內心深處那份悲傷的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那段和哥哥的談話以及電視上小叮噹和他的同伴們唱著歌、拉著手、踏著整齊的步伐向遠方的地平線不斷前進的畫面。他們的歌不停地重複,那遙遠的地平線也不斷地得以伸展。
好似這永遠也止不住的悲傷。
梅ちゃん at 6:41:00 AM